*抽到大凶也不要紧,你一定会逢凶化吉。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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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仙年纪大了,头发胡子都成了一种邋遢的花白色,手里还举着面破招旗,看起来神神叨叨的。
他说他姓叠。
我心想,这什么狗屁姓氏,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二姑闭着眼跟我瞎吹,说叠半仙是咱们恋语市最靠谱的算命先生,算运道,算财势,算桃花,那都是很准的,连家里的大黄狗新年要下两只狗崽子都能算出来,嘿,神了。
如果你能赶上他出摊儿,那就带着你家那个谁……那个警察叔叔,找人家算算去呗?
哦哟,做警察的人嘛,算一算总不会是坏事,平安很重要的嘞。
原本,我对这种封建迷信是不怎么感兴趣的。毕竟命数都拿捏在自己手里,别人算出来的,哪里能作数?
但年初一那天,我和我先生出门看电影的时候,也是赶了巧,竟然瞧见那个破破烂烂的算命摊,刚好摆到了我们小区门口。
反正新年新气象,我心头一动,想着,那就给警察叔叔讨个彩头呗?
“你去抽一个吧,”往桌上拍了十块钱,我伸手去搡先生,“就当是玩玩。”
“我又不信这个。”先生无奈道。
他说着,在签筒里随手一摸,摸出一根破竹签递给我。
我顺手接过一看,只见底下赫然刻着两个隶体的小字——
大凶。
我:“……”
新年的第一天,我差点在大马路牙子上演了一出撒泼打滚。
叠半仙此人,装腔作势地戴着一副墨镜,也不知道是真瞎,还是在装瞎。
“这不准!”我愤怒地拍着他的算命桌,“你有毛病吗,大过年的不知道把这种不吉利的签捡出来?讨彩头懂不懂啊?!”
“夫人莫要胡说,”但他捻着胡子不为所动,“天命一事,岂是人力所能强改的?”
我:“……”
我撸起袖子就要去掀他的桌,却被身边的先生一把牵住了手。
“算了,”先生把签文丢回签筒里,漫不经心道,“走吧,电影就快开始了。”
这要是放在往常,先生开口说了要息事宁人,我准定就依了。
可这回我的脑子也犯了犟,想着不行,绝不能罢休,好好一个新年呢,被坑的要是我自己,那也就算了,但被坑的人是他,这要我怎么能忍?!我都要心疼死了啊!
“我不管,”所以我双手撑在桌上,替先生讨说法,“你今天要不给我个吉利话儿,我还就不走了。”
“夫人想听什么吉利话?”叠半仙清了清嗓,摆出世外高人的架势。
我想了想:“我先生是做警察的,你就随便祝他个长命百岁……不对,百岁好像也不太够,祝他长命千岁吧,好人长命天经地义,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警察可未必都是善人,”但半仙又说,“比如有一些,经常不由分说就没收老夫的摊。”
我:“……”
我:“放屁,收摊的那是城管,我老公是特警,超帅的那种晓得伐!”
半仙:“天命公允,向来一视同仁。”
我:“好吧,这个理由我勉强接受了,不过警察叔叔对人也很公平,虽然不会没收你的摊,但可以喊城管来收你的摊呀!”
说完,我拉着先生转身就要走。
叠半仙忙道:“哎!我说,这人民的公仆怎么做的啊你们!”
我:“您不是叠半仙么,冒充什么人民呐您?”
叠半仙:“等等,等等。”
“这逢凶化吉的办法嘛,也不是没有。”
“什么办法?!”
我一回头,看他八风不动地坐在那儿,正做一个搓手指的动作。
我:“……”
去他妈的,什么大仙,什么情怀,果然还是来骗钱的。
我还未说话,先生倒先啧了一声。
我回头:“怎么了?”
先生:“他为什么给你比心。”
我:“……”
我怎么好像闻到一股酸味儿了。
大年初一被人碰瓷,这让我很郁闷,甚至想掀了这什么半仙的摊,让他知道,本恋语市优秀青年企业家,可是个不好惹的唯物主义者。
但我偷偷瞥了一眼先生,见他正满眼无奈地望着我,眉头也蹙了起来,瞧着像是不怎么高兴。
也不知是不高兴自己摸了个大凶,还是不高兴我被人比心。
这男人心眼可小了,一般就不怎么给自己艹云淡风轻人设,但凡在外人面前云淡风轻一回,指不定事后要怎么偷偷摸摸发朋友圈呢。
哀哀戚戚,阴阴测测,看着怪可人疼的,每回都要让我一顿好哄。
我咬了咬牙,心想,算了算了,事后猪一样,那还不如事前诸葛亮,就当提前买美人一笑吧。
遂豪气地拍出了一张红钞票:“拿去拿去!”
叠半仙端坐在那儿,不为所动。
我:“……”
只好又拍了一张出来。
但他仍然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
这下我怒了,随手摔出个一千块:“我警告你啊,见好就收,不然我可就掀摊了!”
先生见我有点上脑,一把按住我的手,摸出手铐就要执勤,但叠半仙已经眼疾手快地把钱收进了自己兜里。
“哎哎哎,警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这假瞎子,摸钱的手速倒是快。
“我这里有一道平安符,”他在自己的破布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张黄符,“这位先生随身携戴,可保今年逢凶化吉。”
“有多吉?”我似信非信。
“大吉大利。”
“运道如此,怎么你说吉利就能吉利?”
“这签上的大凶也是老夫算出来的,夫人怎么就信了?”
我:“……”
我靠!这他妈不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么!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符,表情很生气。
“半仙也是要吃饭的嘛,”叠半仙嘿嘿一笑,“夫人新年大吉!”
我瞪他一眼:“还有呢?”
他忙不迭接上:“先生也新年大吉,都大吉!”
说完还拱了拱手。
我:“嗯哼。”
“不过,我看这位先生的面相……”叠半仙又说。
这回他敛了脸上的笑意,瞧着倒真有了那么一点大隐于市的高人气度:“您少时命运多舛,如今虽然苦尽甘来,但心头执念,还是不要太深的好。”
那时先生牵着我正要走,听见这话之后,突然就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嗯”道:“知道了。”
“老夫这里还有另一道符,”叠半仙说,“您带在身上,可保所求之事,遂心所愿。”
我:“……”
我心想,这骗子,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但先生只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不必了,”我察觉到他牵着我的力道紧了紧,“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要求的了。”
我把平安符折成了一个方角,塞进他的衣兜里。
就为着一支签,原本要看的电影已经错过了开场时间,我们只好手牵着手压马路。
年初一的街道上人流熙攘,有个小朋友穿着圆滚滚的红棉袄,提着花灯笼满街乱跑,一不留神就撞到了我腿上。
“哎哟小家伙,”我蹲下身,给他正了正头上戴着的虎皮帽,“当心点儿。”
他的妈妈跟在后面追上来,气喘吁吁地歉道:“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要给他戴长命锁他不肯,满街跑着躲。”
“没关系,”我笑了笑,又去摸小家伙的头,“要听妈妈的话啊。”
“我也想给你戴那个。”
后来把母子两个送走之后,我小声对先生说:“长命锁,如意圈,保平安的东西一样来一个,把你浑身上下都戴满才好。”
先生的耳根被风吹得有点红:“会影响我执行任务的。”
“我知道啊,”我长叹了一口气,牵紧着他的手,慢慢去摩挲他空荡荡的无名指指根,“连婚戒都不能戴……唉,警察叔叔真是不好当。”
他闻言就凑过来抱了我一下,说:“对不起。”
这个拥抱很用力,我被他紧紧嵌进怀里,于是被他胸前佩戴着的东西轻轻硌了一下。
我意识到那是什么,突然一下子就心疼了:“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啊……”
我抬手探进他的衣领里,摸出他脖子上挂着的一条金属链,他的名牌和我们的婚戒一起坠在上面,正染着他炽热的体温。
——那是特警战士人手一枚的姓名牌,里面装置了定位系统,是在牺牲之后,辨别身份用的。
许是新年的喜庆盈满了大街小巷,让此时此刻的这个认知变得有那么一些悲壮,我突然就有点想哭。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说,“早知道不让你去抽那支签了,年初一也没个好心情,狗日的叠半仙。”
他被我愤愤的语气逗乐了,喉咙里笑出一点儿气音。
“别说脏话,”他从衣兜里摸出那张平安符,慢慢拆开,道,“我不信这个。”
我问:“那你信什么?”
“我信你。”他说。
正月的寒风从我们身边呼啦啦地卷过,他的声音却是温热的。
这男人总是漫不经心地就说些很不得了的情话,撩得人昏头转向,找不着北的。
我被他弄得语塞,只觉得满腔爱意成了一个圆滚滚的气球,在心里没完没了地膨胀着,便只好缠着他的小拇指,慢吞吞地把自己滚进他怀里。
“那要我说,你新年一定会万事如意。”
他笑着把平安符抻平,往我额头上一拍,说:“会的。”
黄色的符纸上头有点粘性,粘在我额头上摇摇晃晃,晃得我眼花。
先生捏了捏我的鼻子,眼底全是柔情:“像只小僵尸。”
我哈哈笑着,配合地伸出双手,果真像只小僵尸一样,直挺挺地往他身上戳了戳。
“哎哎哎,”我边说,“这符好歹是我花了一千块买的,不管你信不信,给点面子,要随身携带呀!”
“嗯。”他低声应道。
他弯下腰,一把抄起我的膝弯,把我打横抱了起来,说着还掂了掂:
“这不就携带好了么。”
—完—
一个彩蛋:
当晚我又做了个梦,梦见叠半仙追到我家里来,捏着那支大凶的签就往我怀里塞,把我气得在被窝里直蹬腿。
先生睡得迷迷糊糊,搂着我安慰我道:没关系,大凶挺好的,我就喜欢大凶。
我:……
我:白警官,麻烦你不要摸着我的胸说这种屁话,你老婆我他妈是位AB之交的选手,哪里大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