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转出LOF,什么都禁。
※和选手无关,全都是编的,随便看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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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柳羿在酒店临时配置的训练室找到喻文波,那时候是凌晨五点零九分,他小眯了一觉起来,发现隔壁床上莫名没了人影。
而在四个小时之前,AD选手明明是和他同时回房的。
战队定的是二十号返回上海的机票,事到临头——即使他们输掉了一场原本不该输的比赛——也不怎么好改签,平白多出几天公费假期,所以他们今天既没反省式复盘,也没自闭式rank。
Karam教练生得人高马大,却有副细腻心思,知道队伍里的孩子们心情都不怎么好,不容辩驳先放了一晚上的假,说是让所有人好好休息休息,先昏天昏地睡上一觉。至于秋后算账,自然是等到秋后再说。
可事实上,王柳羿偷偷地想,在这种日子里,谁也不可能真正休息得好。
连台北的月光也似乎对他们这样征途折戟的客乡人并不怎么友善,冷冰冰地泼进来,就像喻文波无声落下的眼泪一样。
训练室里不止喻文波一个人,除了他以外还有个高振宁。
打野和AD的座位本就不相邻,两个人各自看着今天比赛的录像,更是坐了十万八千米远,脸上的表情都紧紧绷着,像两只凶神恶煞的小豹子。
王柳羿轻手轻脚走到喻文波身边,看见他的电脑屏幕上播放的还是他们打TL的第一局比赛。他现在有点没睡醒,提不起精神去复盘与反思,想起输比赛这样沉重的话题,脑子里也不过只剩下一句“打得很不好”,但年轻的AD却看得眼睛发红,显然不知道已经在这里一动不动地坐了多久。
辅助选手不知怎么又想起赛后采访的时候,搭档那难得一见的情绪低落,虽然他坚持声称自己只是眼睛有些不舒服,并没有掉眼泪。
——好吧,他今天的确也看起来不怎么舒服,先前还流鼻血来着。
可王柳羿仍然觉得,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喻文波了。一方面,他的AD像所有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一样,自信,骄傲,精力旺盛得过头;但另一方面,过早离家打拼的经历又让他有种难得的清醒和成熟。几年之前他曾目睹过喻文波的泪水,那时传奇尚未开场,他们站在这段征途的起点,只能偶尔窥见未来漫天璀璨的星光,十六岁的年轻AD似乎是被广袤无垠的浩瀚宇宙吓到了,那几滴眼泪是则灌开心花的流泉。那时的王柳羿安静地陪他哭完,似乎看到一颗崭新的灵魂,在他少年的躯壳中顷刻间长至参天。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总算迎来了专属于自己的AD,而从前那些,他们双排的懵懂岁月,那些年少不知愁的竹马过往,是真正的一去不复返了。
喻文波真的不常哭。
他掉泪是为了告别与成长,但至少,绝不会是为了什么遗憾、懊恼、后悔,或者别的什么。
所以今天又是为了什么呢?
王柳羿轻咳了一声:“你怎么起来了啊,也不跟我说一声。”
喻文波扭头看见他,抬手将自己的隔音耳机往上挪,露出毛绒绒的头发里的小半只耳朵:“啊,你怎么也醒了?哥们儿没吵到你吧?”
“没,我也是刚刚才醒的。”辅助选手伸手去推自家AD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嗔意,“杰克,我现在好饿,你陪我出去买早餐吃好不好啊?”
在旁人——譬如媒体或粉丝——的面前,喻文波其实一直都是个有些“盐”的人。
当他不笑的时候,目光凌冽,清隽的眉眼之间似乎凝着一层薄霜般的疏离。但王柳羿与他朝夕相处,早已摸透了他的筋骨,知道他偶尔的凶巴巴里,藏着的都是草莽得不经修饰的温柔。
所以喻文波凶他他也觉得有趣,喻文波埋怨他他也不会着恼,像个在万圣节前夜得寸进尺讨糖吃的小孩,大概是知道自己的愿望一定会被满足,摊开手大喊着“ trick or treat”的时候也总会理直气壮一些。
“我发现你这个逼是真的难伺候,这个点哪儿他妈的来早餐给你吃……”
就一如现在,他的AD骂骂咧咧地起身,嘴上说着不太好听的话,却认命拉着他回房去换睡衣。
王柳羿笑眯眯地拱了拱喻文波的肩膀:“就街口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啊,我昨天发现的……哎呀谢谢杰克哥,杰克哥的大恩大德小弟没齿难忘,给您磕头了砰砰砰!”
“那还是别了,哥们受不住,”喻文波脚步一顿,叹了口气,“我蓝哥难得求我点什么,怎么能不给面子,是不?”
两个人将在赛场上的默契顺延到生活中,心照不宣地换了私服。
台北这地方小,酒店周围又不知道蹲守了多少粉丝,他们刚刚输掉一场很令人沮丧的比赛,谁也不想在峡谷之外将一直以来都引以为傲的队标挂上胸口,总有种害怕令它蒙尘的惴惴。
临出发之前王柳羿还问过了高振宁要不要吃什么,高个子打野熬得眼眶通红,却摆了摆手,扯着哈欠说自己就要去睡觉了。
王柳羿听出他的语气里的生硬,明白高振宁其实是在因为自己的表现不佳而自责,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事实上,纵观整个LPL,IG这支队伍都是十分特殊的,比起被合同维系在一起的同事关系,他们更像合拍的亲朋,并不存在分锅或者推锅的传统。可良好的队内氛围并没有什么用,赢了大家自然互相吹捧,输了照样得各自自闭,并不能改变他的天才队友们那与生俱来誓比天高的心气。
就连他自己其实也一样,被人轮番开了一整个春季赛的会,外界舆论早已不会成为妨碍他认清自己的雾障,只是这场比赛的确打得不好,等到复盘的时候,他还有更多的自我检讨要做。
想到这里,善解人意的辅助选手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年轻AD。
喻文波脸上也没什么笑意,他的目光专注,双唇抿成了一条锋利的线。
这表情是王柳羿万分熟悉的,也让他觉得踏实,他明白,他的AD其实并没有被“输”这个残酷的结局,磨灭掉胸中那股肃杀的战意。
24小时营业的7-11里什么都有,王柳羿随便点了一份猪排饭,又给喻文波热了一杯玻璃罐装的牛奶。
可惜这里没有AD钙奶,他知道搭档并不怎么喜欢没有甜味儿的奶制品。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好像是两点多?”喻文波扯了个哈欠,心不在焉道,“大概吧,我忘了。”
“不是之前都睡了嘛,怎么还爬起来了。”
“没睡着,躺着也是浪费时间呗。”
王柳羿请客请得尽心,把牛奶瓶拧开才递给喻文波。中指上的戒指磕到了玻璃罐的瓶口,“叮”的一声闷响,他听得有点烦躁,动作粗暴地把那枚亮晶晶戒指拽下来,塞进了口袋里。
喻文波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怎么不戴了?”
“今天不是输了嘛,”王柳羿笑了一下,“觉得戴着不吉利,还不如我的洛项链。”
“你他妈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迷信了……”
“什么啊,就是仪式感而已,你不懂,”王柳羿连忙补充,“而且我只是把它收起来,又不会弄丢!”
“……你跟我保证干嘛。”
“你买的呀!那我都不用跟你承诺一下会好好保管吗?!”
喻文波被他怼得噎了一下,掌心渗出一层细汗。
一定是手中的牛奶太热了。他想。
那枚戒指,还是他们前一晚去逛夜市的时候,辅助选手在街边的小摊上一眼看上的。
螺旋纹饰的窄戒,款式很低调,王柳羿的手生得好看,倘若借这一点点亮银来装饰,就像是水葱上打的一道明光,矜贵极了。
可他没有带现金的习惯,台北夜市上的小摊又不像大陆一样可以支付宝收款,最后还是喻文波认命掏钱付账。
他有时候觉得王柳羿真的很像女孩子,喜欢新鲜和热闹,喜欢鲜艳的粉嫩的颜色,喜欢亮晶晶的饰品。但奇怪的是,在赛场上的时候,他又不需要谁的呵护,反而能做最坚固、最值得信任的盾。
——只可惜没有开个好头,今天的比赛打得实在太糟糕。这枚叫他难得喜欢的戒指,估计也是从此难见天日了。
打得不好的包括王柳羿,当然也包括他们每个人。
早在返回酒店的路上,喻文波就偷偷点开过某几个论坛,知道舆论的风暴已经猛烈地刮了起来,只不过他们被风暴眼欲盖弥彰地呵护着,眼前的一切尚且风平浪静。王柳羿则在他身边面不改色地卸载了手机上的微博、贴吧、虎扑、泥潭等等社交软件,只留了一个听歌的网易云,还特意关掉了私信。
这套操作他们都很熟悉,毕竟去年年底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我不会放在心上的,”那时候王柳羿认真地对他承诺,“不过今天也真的打得臭,复盘的时候杰克哥别跟我客气哈!”
喻文波记得当初自己什么也没说,他正身陷在一种难得的沮丧情绪里,难免会忽视自己的搭档。
可纵然如此,他也察觉到王柳羿真的已经改变了很多。
就在半年以前,那个会因为他人的不认可而流着眼泪,痛苦地向搭档诉说“我只是想试试,试试我是不是真的可以”的年轻辅助,是怎么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挺拔地生长成一株不蔓不枝的乔木的?
清晨六点,天幕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快到交班时间了,便利店里只有一个值班的店员,正抓紧时间倚在收银台上打起瞌睡。
谁也不会知道,这对最年轻的世界冠军下路组就坐在一间普普通通的便利店的临街位置,在繁华城市即将苏醒的临界时分,像两只慢吞吞的蜗牛一样,用潮湿的触角触碰着彼此,分享着心事。
王柳羿戳了戳碗里逐渐冷掉的猪排饭,突然开口:“杰克,对不起啊。”
喻文波一愣:“……你跟我说对不起干嘛?”
“唔,我知道啊,”辅助选手神色怏怏,“你其实很想拿大满贯的,对吧?”
“……废话,你不想啊?”
“我当然也想啊,但和你的那种想,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要赢,要在今年拿下MSI的冠军,然后带领着LPL拿下洲际赛的冠军,最后在S9成功卫冕,建立起属于他们的,无可撼动的王朝。
听起来是不是有些疯狂?
其实喻文波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王柳羿就是知道,他的搭档心里存着这样的想法。
这个不世出的天才AD,他野心勃勃,有凌云之志。
他如今都才十八岁,已经拿过LPL的冠军,拿过洲际赛冠军,拿过S赛冠军,离大满贯,只差一个MSI冠军。多少职业选手奋斗一生,籍籍无名地消失在时代的洪流中,连其中一个奖杯都碰不到。
他才十八岁,这么年轻,已经拥有了这么多,但仍然贪心,想要更多。
贪得无厌吗?好像是有些贪得无厌。
但作为搭档,他的“贪婪”让王柳羿兴奋到战栗,浑身的血似乎都在烧。
任谁都知道这是他们最好的一年,乘着S赛卫冕冠军的东风,一鼓作气拿下了年末的德杯,拿下了春季赛冠军,他们每个人都还很年轻,都正当打,不可企及的个人硬实力让他们这一路走来称得上顺风顺水,回顾上半年他们赢下的比赛,多的是不讲道理的碾压,不给机会的横扫,不可思议的翻盘。
——只可惜,这才五月而已。
无数雄心壮志,都抵不过一句“可惜”。
王柳羿突然觉得有点难过,那不是输比赛的难过,而是另一种更加复杂,更加不得志的难过。
他想喻文波也应该很沮丧,毕竟自从小组赛以来,他就一直是队伍里发挥最稳定的那一个,他们是第一次出征MSI,队伍里的神仙中上野都有些水土不服,可喻文波不一样,即使谁都知道他是年纪最小的弟弟,但强者生来自持,就是可以让人放心地信任和依靠。
“喻文波,你……”
王柳羿开口想要说什么,但喻文波打断了他。
AD选手按亮自己的手机屏幕,放到自己的辅助面前轻轻一晃,屏保图片是纯黑的底色,上面印着一个朴实无华的IG图标。
没有金边,没有光效,洗净铅华,是他们最为熟悉的样子。
“我觉得要说对不起也行,”喻文波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不怎么明显的柴犬笑,“但怎么也是咱们一起对它说吧?”
他看着王柳羿难得呆怔的表情,觉得有点可爱,忍不住伸手去揪了揪他的后颈。
“粉丝会骂我们,黑子会喷我们,赛前吹我们的营销号也会倒戈相向,但是它不会,它永远相信我们。所以蓝哥,哥们是有点遗憾,但是哭真的不至于,真的是因为眼睛不舒服才擦出了几滴……几滴那什么来着,生理盐水……哎哟,不是我说你,你怎么也信那些乱jb煽情的媒体啊!”
王柳羿愣愣地望着喻文波,后颈的温度好高,喻文波的手好热,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这么捏过自己,没这么欺负过自己了。
他想起他们还小的时候,在IG基地里第一次见面,那时候王柳羿进的是青训,喻文波已经签了合同,只等年龄足够就要上场首发,一开始训练并不在一起,但两个人却没有一点网友面基的激动感。
或许是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知道他们将要在同一支队伍里,为同一个名字而奋斗,无论是否有幸成为搭档,无论是否能够并肩。
他们的队标,他们的队名,他们为之奋斗了许久的队伍,永远在身后高悬,永远在胸前闪耀,永远在心底生辉。
“是啊,”王柳羿心想,喻文波这个臭弟弟,还挺会讲道理的嘛,但他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我杰克哥必不可能哭鼻子,要哭也只会偷偷躲进洗手间哭,才不会在采访席上哭对吧?”
喻文波:“……”
看来以后,自家辅助的后颈皮还是要多掐掐才行。
等到他们往回走的时候,已经是日出时分了。
太阳从高楼之间探出小半个脑袋,澄黄澄黄的,像个没腌好的咸鸭蛋黄。
“哎,杰克,”王柳羿突然福至心灵,“你还记得去年我们在光州看过的日出吗?”
喻文波回想了一下,立刻露出嫌弃的神色:“怎么不记得,爷四点半就被你从床上闹起来,没把你一脚踹进海里算是大发慈悲了。”
王柳羿哈哈笑了起来:“喻文波,说话注意点,你是不是想下单啊!”
那还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其实现在想来也不过只过了半年,但是好像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在韩国光州的海边,他们也是曾经突发奇想(当然,纯属王柳羿单方面的突发奇想,喻文波被动作陪),去见过一场日出的。
不同于城市里这个温柔到有些土气的“咸鸭蛋黄”,海上的日出是真正磅礴而壮阔的,水天交界处仿佛洒满了淋漓的碎金,让人满眼都烧着烈烈的火。
两个人在海风之中依偎着坐在一起,还在沙滩上写了个很没有美感的“J&B”,然后,喻文波望着王柳羿轻轻笑了一下。
“蓝哥,我有个预感,”他说,“我们这次一定会创造奇迹的。”
“奇迹?”王柳羿对此表现得很矜持,“你是在说夺冠吗?”
“当然了。”
“可我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发生才能叫奇迹,我们这么强,如果夺冠也不能叫奇迹吧,应该叫圆梦。”
他的搭档像个诡辩的小学究,眼睛亮得像滤过了光的剔透琥珀。
喻文波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地乱了序,他想,亏了啊,自己的书又读得不多,不像筛哥是大学生,不像宁王和老宋一样要吹彩虹屁哄女朋友或者曾经的女朋友,也不像他蓝哥,书香世家,耳濡目染,这如坐春风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是S8的小组赛还没打完的时候,他们一无所有,前路遥远而宽阔,心底的念头无非是:“今年最好,如果不是今年,那明年也行。”
可现在呢?
他们早已踩在无数荣誉之上,鲜花着锦,无非是迎来一场意外的折戟而已。
往后山仍是山,水仍是水,征途仍是征途。
谁都没有一帆风顺的人生,但好在,至少还有一路与共的人。
“蓝哥,明年行不行?”喻文波按下电梯。
他们住在酒店二十七层,这时候吃饱喝足,赶紧回去睡一觉,下午就得复盘昨天的比赛了。
但他仍然忍不住向王柳羿讨一个承诺。
他知道在未来的三年里,眼前的这个人都将是自己最为合拍的搭档,什么替补什么二队,粉丝替他操心得好笑,他可从来没作过他想,因为知道,再不会有人比他们更默契了。
“明年?”王柳羿愣了一下,片刻后望着喻文波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是那种露出小牙套,可爱得要命的笑容。
他猛地点了点头,就像在峡谷里不由分说地挡在自己的AD面前一样坚定:“那是当然啊。”
他们还多年轻,总要横越关山,去看看天外的风景。
不是今年,就是明年。
——他们都这样坚信。
—完—